果然,荀诩看着他面上伤,关切地问:“云望,我听说你昨夜和崔之涣打架,有没有大碍?”
宣蓝蓝哪能露怯,道:“我没什么,崔之涣伤得比我重,你是没瞧见我昨夜雄风,可惜了。”
“唉,我还要同你道歉,我昨夜不是有意失约的,这样你同崔之涣也不会打起来,”他说,“只是昨晚我姑父在青雀街附近摔了一跤,不成想竟摔断了腿,我去医馆请了大夫来,又吩咐小厮去朝云坊同你说一声,结果他回来告诉我你竟同崔之涣打了起来,我实在担心。”
温岭的夫人也姓荀。
沈霜野原本要走,闻言脚步稍顿,问:“你姑父是庆州刺史温岭?”
荀诩素来敬重沈霜野,忙起身说:“是,侯爷知道我姑父吗?姑父很是敬重侯爷,常说起他平生之憾就是不曾与侯爷相交。”
“青雀街不临官衙禁中,温刺史怎么会去那里?”
荀诩道:“是为着庆州山崩的案子,禁军来人请姑父父去商讨案情。”北军狱名声不好,他说的含糊,又怕沈霜野误会,“当真只是商讨案情,随后就将姑父送了回来,只是昨晚朝云坊出了乱子,禁军和金吾卫都出动了,姑父不慎惊马,这才受了伤。”
果然。
沈霜野忽而温言道:“我同温刺史在庆州也有一面之缘,如今温大人负伤,我也理应上门拜访。”
荀诩受宠若惊,连忙应了。
沈霜野又说了几句话,掀帘走了。
谢神筠忙了一宿没得闲,天色未明便又入了宫。
礼官将重新拟定的迎驾章程递上来,谢神筠还在同工部商量修宫的明细,工部的人退下之后她这才问:“太子殿下回京的日子已经定下了吗?”
“沿途驿站报信,殿下已过通州,最迟二十七就能抵达长安。”
那也没两日了。
谢神筠让人把折子送去中书省由贺述微过目,自己搁了笔,去拜见皇后。
圣人每日要去梅林走动,谢神筠替了杨蕙的位置,跟在她身侧。
阶上雪被扫得干净,皇后履不沾尘,在红梅冷香中问:“昨日宣蓝蓝同崔之涣起了冲突?”
“只是小事,两人年轻气盛,吵了两句便动起手,还惊动了禁军。”谢神筠答,对沈霜野率兵围了朝云坊一事绝口不提。
“到底是年轻,”皇后对此心知肚明,沈崔两家的婚事是她做主赐下的,宣蓝蓝和崔之涣为何动手她也知道得一清二楚,沈霜野要为自己妹妹出头是人之常情,他当时出了气,过后没有上书说崔之涣半点不好,冲着这点,皇后也得把这件事轻轻揭过去,“还得再磨磨性子。崔家那里让人登门给定远侯赔个罪,天子赐婚,两家闹成这个样子,不像话。”
谢神筠答应着:“我会着手去办。”
皇后又问:“昨夜你去了北军狱?”
“俞侍郎不肯开口,”谢神筠道,“庆州的事没有人比我更清楚,拿不到他的供词,矿山案就只能断在这里。”
“他不开口也不要紧,口供算什么,实打实的证据才是关键。如今不是好时机,断在这里也只是一时的,总有再翻出来的一日。”皇后折断一枝梅,拿在手中把玩,“去年的府兵通匪案闹得那样大,如今不也有一个仁德的储君要为他们求情么?这日子长着呢,且等着看吧。”
皇后揉碎了梅花,碾在脚底。
——
腊月二十七,禁军疾驰清道,东华门大开。
鼓声从城墙角楼一路传到遥远天际,最后回响在太极宫琉璃瓦上。
太子回京了。
迎驾仪典从简,太子回宫近乎悄无声息,只有中书令贺述微率了政事堂群臣在东华门前相迎。
他从不吝啬在朝臣面前展露自己对太子的尊崇。
太子早过及冠之年,他受贺述微教导,为人敏学宽厚,立世仁德慎行。迎驾东宫的仪典一切从简他也并无不悦,反而是先到了皇帝的两仪殿请见。
但皇帝一早便去了千秋殿。
太子性情宽厚,并无不悦,又含着笑意说:“儿臣回宫,也该去拜见圣人,既然父皇在圣人的千秋殿,那我便去千秋殿跪拜。”
还是被内监拦住:“东宫得了天大的喜事,太子妃有孕,一定也盼着将这个好消息亲自告诉殿下,殿下不如先回东宫看过太子妃,再等陛下召见。”
太子知道是皇帝不想见他,失落是难免的,但他还是肃然道:“父皇是君父,儿臣回宫自然应当先拜见君父,万万没有先去探望妻子的道理,我还是等父皇回来吧。”
贺述微立在太子身后,他原本就因皇帝的避而不见面上冷然,待听了太子的一番话面色更为凝重。
裴元璟察言观色,他此前默而不语,如今却不得不开口提醒:“殿下!”裴元璟微微加重了语气,“您虽为储君,但也是陛下的臣子,应当谨言慎行。陛下无诏,您便应当回宫,沐浴更衣之后再等陛下召见。”
太子回头,眼中有些讶然。